本校採用「質樸堅毅」四字,作為校訓。這四個字原是 國父遺訓,所以亦可作為公共校訓。質是質直,樸是樸素、堅是堅強,毅是弘毅。更簡單地說,質樸是實事求是之意,堅毅是精益求精之意。茲值本校大學部開學伊始,特將這四個字,就本人的理解,略加說明。
孔子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論語雍也章)質字指人的真面目、真性情,文則指後起的禮樂文章、風俗制度等。孔子鑒於文勝之弊,故尚質直而惡虛偽,於論語中屢言之。質偏於真、文偏於美。先有內在的真,方有外在的美。兩者必須相輔相成,均衡調和,方能達於至善的境界。本校宗旨在求文藝復興,故必須從人類心性發源處用力,方能篤實光輝。我們欲從事於文化建設,不可徒重外表,而必須直探本源,研究各種制度文物的精義所在。重本源而忽外表,是為質勝文則野,野即俗所謂土包子之義;重外表而忽本源,是為文勝質則史,史即所謂官樣文章。兩者過猶不及。今後中國真正的教育哲學,務要表裡兼顧,華實並茂,文質彬彬,極富於人情味,真 善美三者合為一體,以期造就復國建國、中流砥柱的大學生。
樸即樸素(樸之字義,為未施工之木材)。指人的本心而言。是即良知良能。人類反省本心的工夫,謂之致良知。孟子以為良知良能,出於天賦,不待學習而能;所謂求放心,即回復本心是也。孟子以為人類的良知良能,實含有一種社會的意識,即辨別公是公非的能力。這種求是精神,由群體生出來的道德觀念,確是培養人格的基礎。昔朱子請陸子在白鹿洞講演,陸子講論語「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那一章,在一個寒冷的冬天,朱子聽了不覺流汗,陸子是從血脈上來感動人的。陽明繼承象山學派,提倡致良知,便是要以道義為重,而不以勢利為重,亦即但問是非,不問利害之意。陽明要使人抱樸反真,回復本心,務求動機的純潔,使本心不為物欲及外來的勢利所蒙蔽戕賊,而致於放失。董仲舒曰:「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黃梨洲曰:「天子之所是未必是,天子所非未必非,天子亦遂不敢自為是非,而公其是非於學校。」(明夷待訪錄學校篇)這兩段話便是樸字的真諦,也是大學教育崇高的理想。
堅者堅強,亦即忍得起煎熬,經得起考驗之意。陽明教人,最重事上磨鍊,務當就實際事物而磨鍊精神,方為修養上最有效之良法。此正孟子所謂「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動心忍性,以增益其所不能。」人生的價值在於以心力克服環境,創造命運,在困難危險的時候,作深澈的思惟,由思想生出信仰,由信仰生出力量,由是而獲得新活力與新生命。不灰心,不失望,不徬徨,不妥協,不問境遇之順適與否,幾無往而 不自得。要知我所遭遇的挫折,也正是玉成我之機會,遇難險而益厲,更喪敗而益前,發揚蹈厲,百折不回,雖天下之至強,莫之能禦。中國歷史文化的精義為「興於憂患」,凡是開國氣象,都是一種從憂患中得來的努力奮鬥的大無畏精神。此乃我國 數千年來繼繼繩繩的民族正氣,是即所謂國魂。至於今日,反共抗俄必勝必成的決心與信心,其最大 保證亦在於此。
便是毅。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得已,不亦遠乎!」(論語泰伯章)中庸曰:「力行近乎仁。」可知弘毅在於力行。孟子曰:「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滕文公篇下)孟子這一段,解釋弘毅之士,更為具體。美國洛阜博士曾謂中國文化的真精神,是為以教育為核心的民治。中國歷史上大政治家,莫不是大思想家大教育家。論語載: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子路章)說文云:「三十年為一世。」言王者亂撥反正,起衰救弊,漸仁摩義,化民成俗;然也要經歷一個世代,即三十年之久,而後王道大行。孔子理想中的政治是德治,便是以德化人。漸民以仁,摩民以義,那是一種培養民族性、正本清源的工作,那是不可以求速效的。孔子這裡所講的仁政,蓋不僅指那些在位的君王,而亦指「是亦為政」的大教育家。「但問耕耘,不問收穫。」埋頭工作,精進不已,到了三十年為一世,而後可收移風易俗之效,一個新的民族終於孕育出來了。孔子對於政治和教育這一種遠程計畫,真可謂「仁以為己任,任重而道遠。」這是今天弘毅之士,有志獻身於我中興建國的大業者,所應有的覺悟和共同的努力。 以上是本校校訓的釋義,前面已經說過,質樸乃實事求是之意,堅毅乃精益求精之意。實事 求是,精益求精,乃是新時代的大學生所應共守共行的準則。
本校創辦人張其昀博士於民國五十二年十一月十一日中國文化學院開學典禮演講訓示。